原文
酈食其說齊降漢
漢王大兵至滎陽，先差王陵探聽城內(nèi)消息，城中雖有官吏守城，而無兵馬。聞漢兵臨城，守令吳丹召父老曰：“漢王長者，不可失也，吾等當(dāng)開門投降，不可使動干戈，徒遭鋒鏑。”眾父老曰：“惟命是從。”于是守令吳丹即率諸父老出城迎接漢兵，漢王統(tǒng)大兵進(jìn)城，安撫百姓畢，鐘離昧兵方到。探聽人報漢王曰：“鐘離昧領(lǐng)兵一萬，離滎陽三十里下寨。”王曰：“鐘離昧遠(yuǎn)來，人馬疲乏，正好統(tǒng)兵截殺，不可待彼安定營寨，恐一時難以攻擊。”乃差王陵、周勃、灌嬰、周昌四將各領(lǐng)三千人馬，分頭殺出，圍住鐘離昧。鐘離昧扎營未定，見四面漢兵沖殺而來，急出迎敵，左有王陵，右有周勃，前有灌嬰，后有周昌，四面夾攻，鐘離昧如何抵當(dāng)?shù)米。織墵I逃走，四將領(lǐng)人馬追趕。楚兵見無主將，先自亂動，四潰奔走，漢兵盡力追殺，生擒活捉，不計(jì)其數(shù)，馬匹器械，盡皆得之，諸將各相爭取，以此鐘離昧領(lǐng)敗殘人馬得投大路而去。諸將乃回見漢王，王大喜，重賞四將訖。
霸王親統(tǒng)大兵趨成皋，聞曹咎自殺，漢已得成皋，命英布、陳同把守。鐘離昧攻滎陽，被漢殺敗，兩處俱失利。霸王遂屯兵廣武，以此兩家相拒，各未交敵。
韓信屯兵趙地，因見霸王一齊起兵救成皋、滎陽，尚未攻齊。齊王田廣聞韓信大兵欲攻殺，甚患之，百姓一日常有十?dāng)?shù)驚。后傳至滎陽，有酈生知此消息，暗思齊王如此驚惶，若往陳利害，彼定然歸降，不動聲色，而卒能下齊七十余城，吾之功不小也。”遂來見漢王密言曰：“今燕趙已定，惟齊未下，諸田未族最強(qiáng)大，近楚多詐，雖遣數(shù)萬之師，未可以歲月破也。臣仰仗大王明詔，憑三寸之舌，陳其利害，說齊降漢，使為東藩，不勞張弓矢而能屈人之兵，所謂謀之上者也。”王曰：“先生果能說齊歸漢，使此免動干戈，一國蒼生之福，百世無窮之利也。乘韓信人馬未動，先生正好急趨齊說之。”
于是酈生帶領(lǐng)從人辭王趕齊國來。一日到齊，不入館舍，徑投府來，令人傳說，有漢使酈食其特見齊王，陳說利害，救一國生靈。門吏奏知齊王，齊王請酈生入內(nèi)，酈生由中門而行，徐徐進(jìn)內(nèi)，旁若無人。齊王怒曰：“汝來吾國，欲下說詞，乃敢抗禮入見，欺吾國無尺寸之兵乎！”酈生曰：“漢王帶甲百萬，威震中外，韓信屯兵趙地，即欲席卷而來。齊民如魚游釜中，危在旦夕，大王是位亦難保矣！吾之此來，一則救萬民之命，一則保大王無虞，實(shí)齊國之盟主，上邦之使命，非有求于大王，何屈禮以見之耶？大王如不欲保齊國，即殺吾以正臣禮，如欲為百姓計(jì)，安得不從吾所好乎？”齊王曰：“吾齊國地方數(shù)千里，國富兵強(qiáng)，南阻楚淮之勢，北鎮(zhèn)燕境之雄，西有魏趙，東接海隅，內(nèi)有文臣致治，外有武將安邊，按甲屯兵，坐觀勝負(fù)，如何危在旦夕？”酈生嘆曰：“大王何欺人之甚耶？大王自度與項(xiàng)王勇武何如？項(xiàng)王得關(guān)中而不能守，走彭城而不能敵，五國皆叛，關(guān)中盡失。今齊以千里之區(qū)而欲抗全勝之漢，不亦誤乎？”齊王沉吟不語。酈生又曰：“大王不必沉吟，先須觀天下之所歸，而后知興亡所決。某不知大王果能識天下之所歸乎？”王曰：“不知也。”生曰：“大王若不知天下之所歸，宜乎以我為抗禮也，方今事勢，楚若強(qiáng)而實(shí)弱，漢似弱而實(shí)強(qiáng)。以天下封疆漢得七八矣，楚僅二三分耳，不知修德，尚爾縱橫妄為，不自退省。今漢王以縞素為資，為義帝發(fā)喪，布恩威于天下，而天下莫不信從，明并日月，德同堯舜，見今據(jù)敖倉之粟，塞成皋之險，拒飛狐之口，杜太行之道，守白馬之津，撫安百姓，虎視天下，吾知天下之所歸者，誠在漢不在楚也。大王急早歸附，倒戈卸甲，開城納款，全一城之生靈，為萬世之長策。臣之此來，實(shí)為齊，非為漢也。大王宜熟思之！”齊王聞生語，起身謝曰：“先生此來，實(shí)為寡人，適語言冒瀆，幸望恕罪。請問如何歸降？”酈生曰：“大王先差人赍降表，臣在此候漢王到來，與大王一同請見。”有田橫在側(cè)便道：“韓信見屯兵于趙城，恐一時前來，大王不曾準(zhǔn)備，何以御之？”酈生曰：“某此來非私行，乃奉漢王明詔而來，韓信豈敢抗違？”齊王曰：“先生可寫書與韓信，約會退兵，庶可準(zhǔn)信。”生曰：“臣就寫書達(dá)知韓信。”酈生即修書一封，差從人同齊使赴趙，止韓信進(jìn)兵。
卻說韓信在趙屯兵日久，正欲計(jì)議伐齊，忽有人來報：“酈大夫差人來下書。”韓信令至帳下，其人曰：“酈大夫奉漢王詔，與齊陳說利害，齊王愿罷兵請降，今已具表赴成皋，齊七十余城盡歸漢矣。有書在此，上見元帥。”韓信接書拆封，書曰：
漢大夫酈食其頓首，書奉韓元帥麾下：生奉王旨出使于齊，罷兵息爭，委心帖附，順天休命，悉歸王化，皆仰仗漢王之圣明，實(shí)賴元帥之威德，不動聲色，下齊七十余城，免三軍汗馬之勞，救一國生靈之命。茲遣小啟上達(dá)，乞罷干戈，旋師成皋，休軍養(yǎng)威，舉眾伐楚，六國景從，恢弘大業(yè)。元帥之功，銘之鼎彝，某不敢貪大功為己有也。食其再拜。
韓信看罷書，大喜，對來使曰：“既大夫已下齊矣，我即旋師歸成皋，與漢王會兵伐楚。齊王打聽漢兵到徐州，隨遣兵來協(xié)助，共力破楚。”韓寫了回書，打發(fā)來使回齊國報知酈生。酈生得書，來見齊王，齊王甚喜，乃與酈生終日高歌飲酒，遂不理國事。
韓信自得酈生書，與張耳計(jì)議趙兵自成皋會漢王，合兵一處以伐楚。方欲發(fā)落三軍，只見階下一人，高叫：“不可！不可！若聽酈生之言，誤了元帥大事。我有一計(jì)，使齊七十城，唾手可得，其功盡歸元帥矣。”其人為誰？乃燕士蒯徹，字文通。信曰：“爾何所見而不可旋師？”徹曰：“公帶甲數(shù)萬，將一歲余矣，止下趙五十余城。今酈生乃一儒士耳，掉三寸之舌，憑一篇之言，下齊七十余城，以將軍之威德，反一豎儒之不若，旋師何面目以見漢王耶？不若依臣之愚見，乘齊不作準(zhǔn)備，整點(diǎn)三軍，直抵齊境，干戈一指，齊必瓦解。”信曰：“酈生此來，非是私行，乃奉王命而行，我若復(fù)又舉兵而東，恐拂王命，且又不利于酈生也。”徹曰：“漢王初命將軍取齊，其意已定，今又遣哪生說齊，此必哪生奪將軍之功，而以言語鼓動漢王，初非王之本意也，將軍若旋師而回，諸將亦嘆將軍為無能，此后漢王輕將軍而重儒士也。縱使破楚，亦無光矣！將軍熟思之！“張耳曰：“文通之言，深為有理。將軍專閫外之權(quán)，何王命之足拘乎？”信聽蒯徹之言，即時整點(diǎn)人馬，同張耳等不來成皋，逕向東齊而來，不知酈生性命如何？且看下回分解。